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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學推廣寫詩和讀詩是否搞錯了甚麼

如何讓他們接觸到詩?顯然地,測驗考試可以逼使學生讀詩,同時也可以讓很多人厭惡詩,終身不再與之為伍。評核是用來把人的能力分等的,但是那不是讀詩的能力,只是猜測擬題者想法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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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阮文略

首先要問的應該是,在校園推廣現代詩的意義何在?韓劇《羅曼史是別冊附錄》裡有一幕是編輯哭喊「再這樣下去,詩會從世界上消失的!」,而事實是即使心裡沒有詩,香港人也看似活得妥當,只有極少數人(大部分是在中文系修讀新詩課的學生)會寫詩讀詩,這就是所謂的「野外滅絕」狀態。既然詩不在了,就像拉丁文,中學生還需要認識它嗎?

讓學生接觸詩歌的辦法:不告訴同學這是詩

沒有必要,但是值得。讀詩和寫詩不會換來物質上的益處,也無法帶來像電影和流行音樂一樣的官能刺激,它卻自有深沈的思想和悠揚的韻味。詩意的缺失讓人對世界的想像變得淺薄,就像我們總是看著水池,而無法想像水下的另一個世界,或者我們張開手掌,無法理解掌中的微生物也有牠們的故事。

讓學生在中學或更早的階段接觸詩歌,或者不是很多人會被文字感動,但是願者上釣,從詞句中發現一些甚麼的學生,在他們的成長裡,會比其他人看見更多。

然而,如何讓他們接觸到詩?顯然地,測驗考試可以逼使學生讀詩,同時也可以讓很多人厭惡詩,終身不再與之為伍。評核是用來把人的能力分等的,但是那不是讀詩的能力,只是猜測擬題者想法的能力。

真正要讓學生接觸到詩歌,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去告訴他們這是詩,這是你要讀的東西,而是單純地展示和呈現。淡水的有河Book書店、台北鬧市裡的詩生活、香港中文大學的書寫力量、香港恆生大學的字裡行間都在店子或校園裡抄寫詩句,每隔一段日子就更換玻璃或黑板上的詩,路過的人、坐在咖啡室裡的人,一百個、一千個裡總有一個會抬頭吧?會讀到那幾行詩。要是想拍照就請盡快了,說不定明天它就會消失,或者一場霧潮以後,字會逐顆化開的。

既然如此,我在中學校園裡也請學生做同樣的事。他們抄寫中英文或從其他語言翻譯出來的詩句,也試過直接抄寫他們正在學習的日語、韓語,後來也有自發抄寫太宰治的句子、粵曲裡的經典唱詞。他們把詩抄在別人的課室玻璃窗子上,本身有磨砂效果,課室裡的燈光照出來一片澄黃,字的勾勒很清楚。人手所限,無法經常更替,大約每年換一批新的詩句就可以了。中學校園裡少點風吹雨打,讓漂亮的字留下來多一點時間也不壞。

馬其頓詩人到校與學生對話。

馬其頓詩人到校與學生對話。

把詩人請過來現身說法

還有甚麼可以做呢?想讓更多學生接觸現代詩的話,我自己說的話沒有說服力,不如把詩人請過來,由他們現身說法。我不相信當下的問卷調查能夠反映甚麼,在聽完一場文學講座或對談後,學生會否受影響,是得以年月去算的。兼擅詩與散文的陳子謙和周漢輝來過了,另外兩位詩人今年七月也會過來與學生對話。台上的詩人笑談寫作與生活的辛酸,我知道背後的苦澀有多少,學生是否聽得出來?每次我們總是戰戰兢兢,但必須裝作輕快,不能表現得煞有介事;若哪個關節弄錯了,讓本來有潛質的學生遠棄了詩歌,這是我們承受不起的。

帶學生往香港大學聽胡燕青老師談詩,請馬來西亞、緬甸和馬其頓詩人到校與學生對話,都試過。這兩年與香港文學生活館和香港賽馬會合作,也請到了詩人陳康濤來為有潛質的學生開辦詩歌寫作班,據說回響是不錯的,當然也只限於那受眾的少數。

然後有甚麼能做呢?以前辦過午間讀詩會,向學生介紹世界各地的詩人,後來大家都忙了,娛樂也太多了,辦不下去;如果有人要求我主持讀詩會的話我是義不容辭,可是沒有。在中學推廣詩歌,滿滿的是失敗的經驗。

以前在香港兆基創意書院,學生喜歡藝術,當中少數也喜歡詩歌,愛它們絢爛的意象;如今在傳統文法中學裡,會不會找不到有潛質寫詩和讀詩的人呢?我不相信如此,他們缺少的是機緣,或者是太多事情比現代詩看起來吸引,他們花不起那個時間去接近詩歌。

香港詩人到中學分享。

香港詩人到中學分享。

我們只是負責澆水

「再這樣下去,詩會從世界上消失的!」會不會真的是這樣?我常常把詩作貼在面書裡,會讀的人總是那幾位朋友,我的朋友(多數是台灣詩人,香港詩人好像不太習慣這樣做)也把詩貼在面書或專頁裡,我最願意花時間閱讀的就是這些詩。彷彿這樣的圈子還是可以秘密存在,但是學生有朝一日會加進來嗎?唯有不斷問自己,還有甚麼可以做呢?時間和心力有限,很多念頭冒起之後漸漸又歸於無。

朋友著我分享一點在中學校園推廣詩歌的經驗,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的,但是有甚麼引以自豪的成果嗎?安慰自己說,我們只是負責澆水的部分,至於結果與否,將來任由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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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阮文略,筆名熒惑,1986年生,香港中文大學生物化學(醫學院)哲學博士,中學生物、化學及生命教育科教師。曾任香港中文大學吐露詩社社長,獲青年文學獎、大學文學獎、中文文學創作獎、李聖華現代詩青年獎,著有詩集《突觸間隙》、《香港夜雪》、《狐狸回頭》和《赤地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