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韻》詩刊十年 亂世中一起讀詩

第一期《聲韻》詩刊於2011年8月面世,一路走來已是十年。任憑世局動盪,還是要把詩寫好,才是正事。馬世豪是初代《聲韻》編輯,其後人事更替,如今的社長是池荒懸,主編則為宋子江;在慶祝詩刊昂然踏進第十年時,亦是檢視當下、展望將來的時候。不論是《聲韻》抑或本地詩壇,在如此亂世,到底應該何去何從?

訪問︰馬世豪

撰文︰王家瑜

宋子江於2014至2015年加入《聲韻》,陪伴詩刊度過逾半時間。他初時的參與度並非十分高,主要是譯詩;及至2015年6月後,宋子江才正式擔任主編,隨後將其英文名改成 Voice & Verse, 後來亦有幫忙石磬文化出版詩集。「幾年後的今天,我認為《聲韻》多少也有實踐當初的想法,可以仿效以前的香港文學史上某些文學或詩歌詩刊物,例如策劃出版外國詩集專題。但有部份事情發展得太快(笑),以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要為整本詩刊排版,花了很多時間。」

凝聚詩界作者群

 

在池荒懸眼中,目前的景況比起以前改變了很多,但核心是沒有變動的。「一直以來,我也負責行政及活動,宋子江則主力當編輯,我們互相有很多牽涉及支援。我們最堅持的是,每期要有35個本地詩人公開投稿,讓《聲韻》成為本地詩人投稿的園地。」他指《聲韻》重視讀者與作者面向,而最重要的是作者面向,因為很多讀者亦是詩人,因此詩刊就是一個社區,可以凝聚作者群。

 

隨著《聲韻》的事務愈來愈多,池荒懸在最近兩年也辭了正職,以便有更多時間投入《聲韻》與石磬文化;加上藝發局的贊助,他開始發展「讀音」平台(http://read.musicalstone.hk),邀請香港詩人誦詩並錄音,以聲音來保育;同時《聲韻》亦可以文字方式保存香港詩歌。「在紀錄詩人演讀詩歌方面,香港並沒有一個嚴謹系統去做,所以現在《聲韻》嘗試以保留香港文學史料的角度去推行。」池荒懸說。

 

(左起)宋子江,池荒懸,馬世豪。

結合詩與音樂

 

處理出版及文藝活動之餘,池荒懸亦沒有忘記創作,他希望多與其他媒介合作,豐富詩的表現。「不少詩人,在文史哲範疇都有高深造詣,但其他方面未必有太深刻的了解。近兩三年,我認識了不少音樂人,發現可把兩種形式結合。」以南音為例,他在一個創作計劃裡嘗試以詩入詞,他指如果能夠熟練兩個範疇,便可以豐富詩的形式風格。「研習南音令我更瞭解廣東話的聲音特點和一些具體方法,我學習了很多,這些得著也許可以令我日後的詩更加『動聽』。如果沒有南音,我便要花更多時間去探索。」相反,連結其他範疇,亦可讓更多人懂得詩,樂意走進詩的世界。

 

《聲韻》再非傳統紙本或網上雜誌,如今既有文藝活動,亦有「讀音」平台,為本地詩壇投入不少貢獻。馬世豪看著《聲韻》的改變,眼見宋子江與池荒懸由詩人、讀者變為主編與社長,成為文化機構的負責人,不無感概。「這本詩刊,著實影響了大眾對詩的看法。」池荒懸亦認同《聲韻》確實讓他眼界大開,發現寫詩有更多的可能性。「肯定的是,我寫詩方面的成長,很受《聲韻》影響。2015年我們於活動中發表作品,而且有其他媒體報道,以前沒想像到寫詩可以如此。藉此我亦認識了很多人,亦因而潛移默化多了很多想法。」只是身為社長,池荒懸最苦惱的是在應付行政工作時,少了時間創作。

 

宋子江則保持開放的態度,他對詩沒有固定的看法,因為詩是變化很大的文體;反而是他在審讀來稿時,驚訝人們以何種心態寫詩。「有人寫詩很有功利心,亦有人很着重是否獲刊登。」討論到這裡,馬世豪便提出了一個有趣的看法︰「詩人彼此沒有約定好,但在某個時代,可能會有一定的風格和趨勢。」

 

風格變得晦暗難明

 

身為主編的宋子江,留意到近年的投稿愈來愈晦澀,而且相當重視生活細節,更到了極為複雜的地步。「我相信這與社會現象有關,大家都感到十分壓抑。」也斯在1970年代,主張以明朗的語言寫詩,但現在由內容到語言風格,已難再有他當時提出的「明朗」了。「也斯當時提出「明朗」,與當時的文學環境有關。而現在的風格,亦深受社會影響,我估計未來幾年情況亦會如是。」

 

宋子江說,不應該對詩太有顧慮,形成僵化,讓人以為詩只有某種風格,對詩只有一種看法只會導致愈來愈偏激的詩觀。「《聲韻》是開放的,容許各種詩歌評論,只要不太偏激便可以。希望《聲韻》可以讓詩人在創作和評論上有更大的空間,希望《聲韻》可以有這樣的影響力,但不知道做不做到。」馬世豪認為,宋子江與池荒懸所做的事,絕對為本地詩人及讀者帶來甚大影響。例如《聲韻》25期,宋子江策劃了波蘭新浪潮的詩歌專題,為香港讀者打開了一道窗戶。在30期,亦有上世紀70年代詩人馬覺的專題。「有段時間較少人提及馬覺,但你們為他做了專題。你們所在做的,其實幫助到很多本地詩人。」馬世豪說。

 

為新詩人提供機會

 

《聲韻》以外,石磬文化對本地詩壇亦功不可沒。池荒懸表示,石磬文化出版的大部份詩集,都是作者自薦,他們認為不錯便出版,所以出版量不小。「詩集是很難出售的,很多大型出版社不會幫助,除非是很出名的詩人,例如廖偉棠。石磬文化便讓很多詩人有出版的機會。」

池荒懸說:「詩集是很難出售的,很多大型出版社不會幫助,除非是很出名的詩人,例如廖偉棠。石磬文化便讓很多詩人有出版的機會。」

 

在金錢掛帥的香港,仍有很多文藝青年希望投身寫詩市場,年輕人想以文字為志比比皆是;他們未必只求發表,甚至乎希望有所貢獻。兩位《聲韻》負責人可有什麼建議?池荒懸笑說,首先年輕人要準備捱窮。「認真說,生活要取得平衡,才可持續。除了金錢,亦要兼顧與家人相處或是其他事情。每個人要平衡的項目不同,但要接受投入推廣詩歌的責任後,便不能夠太賺錢。」宋子江說得更直白,建議不要對這回事有太多期望,特別是在香港。「社會變化很大,很難有任何預備,我們因應社會變化而作出應對。不過,想做文學的話,就去做吧,做了才知道有什麼要預備。」宋子江亦希望香港出現更多發表新詩的平台,讓詩人有機會發表作品,畢竟現時的平台太少。

 

在富庶的社會,文學發展除了靠民間自發,少不了官方資助。但眾所周知,港府對文學的津貼微乎其微,更何況是支持詩界發展?池荒懸指,儘管《聲韻》於詩壇有一定意義,但詩刊於廣大文學市場上還未算大受歡迎,實在需要更多援助來推廣。「我們有好的內容,也有改善排版等來迎合巿場需要,但在現在巿場環境下行銷的難道很高,政府是否可以幫助例如發行呢?現時很多書店例如連鎖書店都不會出售《聲韻》,或是把詩刊放在角落。我們亦很難進軍大陸或台灣。政府如果有心,可以從這些方向協助。」

 

「讀音」平台收集300首港詩

 

展望將來,《聲韻》曾經辦過台灣和澳門合作的專輯,以華語世界為主,至於與香港以外地方合作實體活動,池荒懸指還未是時候。「《聲韻》主要是針對香港市場的,但我最想是邀請外國或其他華文的詩人來進行活動。然而因為疫情及資源問題,未可進行。」至於「讀音」平台,三年前的目標是完成300首詩,目前已完成了200首,大概於2023年4月便可完結整個計劃。池荒懸指已經陸續為詩人錄音,包括早前離世的蔡炎培;下一年如果疫情及資源上許可,《聲韻》亦會前往台灣,邀請眾多留台的香港詩人錄音。「我們爭取在三年內完成,希望可以涉獵更多重要作品。至於三年後的發展,暫時未知;已知的是,我們會將錄音放在Soundcloud及『讀音』平台。」池荒懸也請來藝術家設計視像,以加強視覺效果。

「讀音」平台,目前已完成了200首,大概於2023年4月便可完結整個計劃。

 

至於即將前往加拿大執教鞭的宋子江,隔洋繼續擔當主編一職,他指在完成兩期10周年紀念特刊後,才去思考之後如何做好這個崗位。「在香港很少詩刊可做足10年,就算不做下去,也是功成身退,希望下一代可以自動自覺去延續。」如何讓香港詩壇百花齊放,豈止是《聲韻》的責任?年輕人的創作與參與,才最重要。

 

寫詩不能脫離現實

 

馬世豪認為,現時參與寫詩的人數很多,可能較易入門,最簡單是寫幾句便行,比起小說與散文容易。但要寫得好,又怎能一蹴而就。宋子江說:「要多讀詩及詩評,不能只憑創意,否則就會脫離歷史脈絡。」池荒懸也同意宋子江的看法,詩從來都不是單一存在的。「有文學創意,也可以從其他媒介吸取養分。要寫好詩,便要有閱讀與生活。一個好的詩人,也是注重生活的人。」

鳴謝: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提供訪問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