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說愛玲]百載餘波 —— 張愛玲的二零二零

也許正如卡爾維諾曾經在《為甚麼讀經典》提過:「經典是從未對讀者窮盡其意的作品。」而張愛玲正潛藏在大眾的集體潛意識之中,抱有恆久的生命,靜待人們的發掘,再發掘。

「『百年愛玲,人文港大』張愛玲百年誕辰紀念文獻展」

「『百年愛玲,人文港大』張愛玲百年誕辰紀念文獻展」

文/徐竟勛

 

        在香港讀文學的,多數也曾自詡過張愛玲是自己的祖師奶奶,這彷彿就是一種文學意識上的共同體,說著說著好像就沾上了光。二零二零年除了是一個疫瘴時代,也是張愛玲的百歲誕辰,慶祝活動自然是少不了。香港大學九月時於網上舉辦了「『百年愛玲,人文港大』張愛玲百年誕辰紀念文獻展」,除了展出張愛玲的學籍紀錄和在學成績單之外,也有當年的文學院大合照,讓人能夠在叢叢前輩之中找出張愛玲的身影。而實體展則於十一月十九日時開放予公眾參觀,可惜筆者當日前去參觀時,展覽中間的黑布桌子卻是空盪盪的,甚麼也沒有,聽說這裏本應展出香港大學所出版有關張愛玲的書,也許是湊巧拿走了吧。

 

        而講到出版,臺灣皇冠出版社趁百年誕辰之時,將十四本張愛玲著作以「張愛玲百歲誕辰紀念版」的名義出版,除了有部分重編之外,其中《惘然記》與《對照記》亦有作補漏拾遺,可惜的是並非全書再版,也有一些漏網之魚:《易經》與《譯作選》等依然只得舊版。封面的設計則將古派的素雅蓓蕾,改成了復古的燙金女畫像,書背紋有手寫字樣,當然價錢也貴了一截,但大家在書店看見的話,應該還是會不假思索的帶回家,任由它成為胸口的一顆硃砂痣。

 

        同一時間,一艘不曾浮上水面的潛艇竟然也在這一年無聲無色地浮了上來,《Submarine!》的作者為Edward L. Beach Jr.,是一名二戰時期的美軍潛艇軍官,書中描述的就是二戰時潛艇士兵羈旅行役的生活,本書共有十八章,除了魨魚號有八篇及海狼號有兩篇外,其他各艘潛艇各佔一篇,而此書本該是沒有中譯本的,但在吳邦謀先生與鄭明仁先生尋鉤及考據之下,發現了中南日報曾經出版過一本名為《海底長征記》的Edward L. Beach Jr.中譯本,譯者是為愛珍,在幕容羽軍先生的散文佐證之下,得知「愛珍」與「張愛珍」俱是他為張愛玲所闢之筆名,才女之筆竟然寫一個密封的戰爭環境,是為之一大發現。而張愛玲的譯本與原作不同,只存十三章,有五篇魨魚號被刪去,同時第四篇的〈Wahoo〉被張愛玲譯作〈鯖魚號〉,貌似有些不妥:美軍歷史上有「SS-204 USS Mackerel」及「SS-238 USS Wahoo」兩艘潛艇,這裏記述的就該是「SS-238 USS Wahoo」,而非「SS-204 USS Mackerel」,當然「Wahoo」及「Mackerel」同屬鯖科,但畢竟我們的語境裡更常將「Mackerel」直接喚作鯖魚,而將「Wahoo」喚作鮫魚(或正式名稱刺鮁),在此將〈Wahoo〉譯作〈鯖魚號〉貌似有些含混。但能夠發現這樣的一顆遺珠,也算得上是非常的幸運,部分樓上書店亦有復刻版進貨,但是現在大抵都賣光了。

 

 

「『百年愛玲,人文港大』張愛玲百年誕辰紀念文獻展」

「『百年愛玲,人文港大』張愛玲百年誕辰紀念文獻展」

舞台說唱呈現一生

 

        本地的文學媒體《虛詞》辦了一個新主題,喚作「張愛玲分重作」,取「零分重作」的諧音,但當然此「玲」不同彼「零」,這個主題是嘗試以兩個界限去重構對於張愛玲的認識,第一個界限是新角度的評論,例如黃念欣教授以亨堡爾及吳爾芙的中額文化作切入,以一種女性主義的視角,去剖視張愛玲作品的地位及讀者群體,並將之定位於通俗與嚴肅之間,成為一種脫麗的中額作品,在殿堂與市井之間蓬勃開花,卻更趨於人群;邁克先生則以音樂作切入,借《愛憎表》所引〈葡萄仙子〉兩句,回顧張愛玲的記憶與憂慮;而第二個界限是故事新編,將一些張愛玲的小說再現代化,例如鄭展熙先生改《傾城之戀》、王証恒先生改《赤地之戀》,亦頗具匠心。

 

        由胡恩威執導的《說唱張愛玲》亦將於十一月廿七至廿八日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再次登台--所謂「再次登台」,是因為這個由「進念.二十面體」製作的演出先前已經在「進念YouTube頻道」上放映過,而葉麗嘉依然飾演著張愛玲,不單樣貌有些神似,葉麗嘉的讀白更是一種文學的呈現,但並非單單依靠文字本身的質量,而是另外一種別有風味的演繹:當她不徐不疾地朗讀著張愛玲的文字,這些文字就在舞台上的裝置藝術中光影朗蕩,同時穿插著說唱、黑白硬照、古典音樂與電影片段,竟然毫不突兀,就這樣形成了一個迷離的視界,為觀眾建構一個文本以外的可能,在短短兩個小時之內回顧張愛玲一生。張愛玲寫過許多電影劇本,也有許多小說被改編成電影或舞台劇,但也許她不曾想過自己的一生會這樣被擱在舞台上詮釋。而許鞍華執導的《第一爐香》亦即將上映,未知道馬思純能否演活葛薇龍呢。

 

        所以說,千載是不是必然有餘情?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這一百年裏,沒有人忘得了張愛玲。在這個值得慶記的年代裏,許多不同的聲音與影像建構了許多不同的路徑,讓我們去進入張愛玲的世界,同時得以借此一個嶄新的角度去重新認識其人與其作品--也許正如卡爾維諾曾經在《為甚麼讀經典》提過:「經典是從未對讀者窮盡其意的作品。」而張愛玲正潛藏在大眾的集體潛意識之中,抱有恆久的生命,靜待人們的發掘,再發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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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徐竟勛,字閻浮,薪傳文社社員,畢業於香港教育大學中文教育系,現就讀於香港大學碩士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