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為愛看故事的人而寫

比他早一點時間南來的文人,有些去了辦學,有些去了寫文學,有些去了寫小說,武俠小說或各種通俗小說,為那時候的香港,構成了一個獨特時空,一個充滿故事的時空,任何人任何階層,都能透過拎住一本小說來讀,得到娛樂——不只娛樂,而是帶他們暫且逃離日常世界,去到中國古代那個快意恩仇的武俠世界,又或去到現實中不可能見識到的世界。

文/月巴氏

7月17日那晚在九展,第40屆香港電影金像獎現場,《似水流年》前奏響起,台上熒幕播出一些逝者的相片和名字,都是跟香港電影有關的名字,最後一個,是倪匡。

或許倪匡的離去實在有點突然,又或許其他原因,當晚沒有再安排特備紀念環節。

這樣也好。不用大鑼大鼓,一切,在心中。

同時遙想起一段時光,每逢周六日都看一本衛斯理小說的初中時光——星期五,小息或Lunch Time,就去學校圖書館最入的一列書架,那列書架放的都是(經校方嚴格審批的)小說,所以只會有衛斯理,沒有原振俠,更加不會有浪子高達。

不重要,有衛斯理就夠。

其實有考慮過借《射鵰英雄傳》作為自己第一本閱讀的小說,但揭了幾頁,有點難讀,讀得很慢;衛斯理呢?讀來好爽——不是說倪匡寫得淺,而是他的文字真的爽,沒有堆砌多餘辭藻,所有文字,都是用來描述故事,交代衛斯理的奇怪遭遇和身陷的無數險境(還有他那曾受過極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平日看書明明很慢,每逢看衛斯理,卻自然變快。

最重要是他給我所看見的世界——「世界」,自然包括地球上任何一個地方,可以是搭飛機去到的國度,就算是最山旮旯的不毛之地,都總有方法去到,但衛斯理帶我去的,不只地表上,還包括地殼下的地心洪爐;甚至衝出大氣層,去到外太空——不是月球水星那麼近的星體,而是遠至宇宙邊緣,又或肉眼看不見的原子空間,甚至是不知怎樣才去到的陰間。我僅坐在沙田某公共屋邨某三百呎單位內的木凳上,便看見一個無垠世界。

倪匡的木蘭花系列小說,曾在60年代改編成電影《女黑俠木蘭花》,大獲好評。

倪匡是奇怪的。

比他早一點時間南來的文人,有些去了辦學,有些去了寫文學,有些去了寫小說,武俠小說或各種通俗小說,為那時候的香港,構成了一個獨特時空,一個充滿故事的時空,任何人任何階層,都能透過拎住一本小說來讀,得到娛樂——不只娛樂,而是帶他們暫且逃離日常世界,去到中國古代那個快意恩仇的武俠世界,又或去到現實中不可能見識到的世界,像倪匡的《女黑俠木蘭花》,便構築了一個犯罪世界,非現實,卻又跟現實有關連,這麼一種現實與非現實的結合,正是小說 / 故事的樂趣——倪匡寫的,從來不是文學,而是小說,在他眼中,小說就只有好看和不好看之分,去寫好看的小說,無非是為了留住舊讀者吸引新讀者,這樣才能繼續有稿寫,以及得到新的約稿,有稿費收。倪匡努力去寫(好看的)小說,就是為了生計。目的絕對明確。

離奇在他能夠寫出衛斯理科幻小說。這裡的「科幻小說」,採用一個很寛鬆定義,衛斯理式科幻,側重「幻」,幻想,未必是極嚴格的科學原理(倪匡不是寫科學小說),卻又能基於科學,作出極大膽幻想,像我最喜愛的《天書》,當中那個有關宇宙邊緣的說法,絕對言之成理。

衛斯理系列的《天書》,談及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和中國的時辰八字等內容,故事極富幻想力。

倪匡的故事,為上世紀60年代的大眾提供娛樂,也為80年代尾、90年代初的我,帶來一種暫且抽離鬱悶現實的樂趣,我的青春期記憶,其中一大Part,是衛斯理與白素。

對現在的人又如何?我不知道。如此年代,人似乎都不再愛看小說,不需要透過小說脫離現實,反而只會聽和看那些KOL針對現實所發表的(不負責任)意見,把他們的意見,當成自己意見,自己對現實的意見。就算有人肯寫故事,都只會得來無數(負面)意見。

所以聰明的人都不寫故事,只發表意見。




作者簡介:月巴氏 ,寫嘢為主,畫嘢為副。敬愛林振強和米蘭昆德拉。看了過百次《東邪西毒》和《一蚊雞保鑣》。沙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