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韻詩刊

讓詩解構城市:貳叄書房「時間結構——《聲韻詩刊》十周年詩展」

《聲韻詩刊》將十年發展路途扣連上各種科學用語,所謂「超光速運動」、「事件穹界」、「浩瀚界限」,實際上將《聲韻詩刊》喻成宇宙,一如M.H. Abrams筆下的「宇宙」,在此詩歌會慢慢往各個媒介、各個年齡層、各個國家拓展,可謂頗具玩味。

文/徐竟勛

《聲韻詩刊》於八月九日至十四日期間假貳叄書房(荔枝角店)推出了「時間結構——《聲韻詩刊》十周年詩展」,展出《聲韻詩刊》十年間的發展。作為一個詩展,「時間結構」的展題雖然在於「結構」,但事實上卻是一個相互解構的過程──由展覽對於書店此一空間的解構,到《聲韻詩刊》十周年的解構,乃至藝術家對於詩人創作意圖的解構,及觀者本身對於展品的認讀解構──各者在其中相互呼應、理解、補充,從而令到「詩」不再只是詩,對於城市而言,它們既是文獻,亦是歷史,也是一種大家的共同回憶,或者說,一種相互抱擁愛護的記憶。

 

〈一切閃耀的都不會熄滅〉

〈一切閃耀的都不會熄滅〉

而作為展品的「詩」並非單純以文字的方式展示於人前,它們更多與書法、攝影作品及畫作以跨媒體的拼貼展示,其中丹蕾以書法再現廖偉棠的〈一切閃耀的都不會熄滅〉,但與並排展出的王良和〈在索布朗的教堂裏寫詩〉及陳滅〈盂蘭舊話〉的書法風格不同,此兩首詩具有宗教性質,〈盂蘭舊話〉是借盂蘭節的鬼魂展示城市的虛無,而〈在索布朗的教堂裏寫詩〉則是詩人所擅長的詠物哲理詩,書寫物我的通感,而為了塑造肅穆神聖的基調,因此丹蕾所運用的是工整的隸書。而〈一切閃耀的都不會熄滅〉則是以新派書法處理,由「一位年輕人的聲音」開始,直至「想拒絕還是喚醒」,字體率性無理地填滿整張宣紙,密密麻麻,最後「喚醒」兩字逕自而立,突出於詩句之中。在於觀者的角度,「喚醒」兩字彷彿形成了一道背影,正在抵禦著無法抵抗的力量。當我們回歸詩歌本身,這位如在目前、名為「喚醒」的年輕人,究竟是面對著砂石的風暴,還是一座無可跨越的山?但不論他所面對的是何種苦難,這位年輕人終始都保有着一種信念,在這個困難的時代裏,毫無怯懦地站在最前。

 

〈一個下午重訪尖沙咀〉

〈一個下午重訪尖沙咀〉

〈一個下午重訪尖沙咀〉書寫著詩人記憶中的尖沙咀,同時借對於尖沙咀這一個地方的記憶,詰問有關「永久居住地」的問題。我們對於尖沙咀的記憶可以非常多樣化:鐘樓前面的火車站、過於複雜的重慶大廈、五光十色的購物商場,但對於阮智謙而言,卻是大排檔形式的茶餐廳──這張相片凝固了兩位正在進食的人,我們無從得知他們飲的是不是詩中提到的熱咖啡,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正處於一條炎熱的後巷:擋雨的紅白藍帆布、油煙侵襲的泛黃電箱、老舊的石油氣罐,構成充滿熱空氣的氤氳,也許這裏就是大家所理解的「轉角的街市」?

 

然而這種茶餐廳會是我們的「永久居住地」嗎?一間餐廳充其量只負責我們一餐的日用飲食,根本算不上是居住地;而人本來就是流動的,甚至對於詩人而言,此行本來就已經是「重訪」,證明尖沙咀本質就不是「永久居住地」,詩人的詰問其實是在於尋找這種「永久居住地」,正如詩的結尾處,詩人的影像融入人來人往的街道之中,對於居住地,詩人最後只能記起「冷氣機水滴在簷篷上的一刻」──在香港,有哪一戶人家的冷氣機不會滴水?就是這個最為尋常的景觀,竟然成為了最深刻的剎那,這種啟悟亦暗示了無論是以前或將來的香港,我們始終會視這裏為「居住地」,即便只有快門開合的那一剎──如同我們存在的本質,就只有僅僅的那一剎。

敘事線

敘事線

在此我們不得不留意,「時間」作為主題貫穿整個詩展,將《聲韻詩刊》的發展分成眾多階段,令到「時間」成為一條明滅可見的敘事線,一條可追溯的蹤跡:由第一至三期「時空奇異點」開始,乃至第四十五至五十九期的「時間的不實在性」,《聲韻詩刊》將十年發展路途扣連上各種科學用語,所謂「超光速運動」、「事件穹界」、「浩瀚界限」,實際上將《聲韻詩刊》喻成宇宙,一如M.H. Abrams筆下的「宇宙」,在此詩歌會慢慢往各個媒介、各個年齡層、各個國家拓展,可謂頗具玩味。而最後「時間的不實在性」,更是回應我們對於「當下」的懷疑──時間是流動而不可阻止的,因此它是不可靠的,但我們卻只能夠隨着時間在各個漩渦之中遊離,詩亦如是,面對社會、疾病與罪惡,詩就成為了人們的抒情聲音。或者正如飲江所述,寫詩不能夠改變命運,但至少在這一個日新月異的時代裏,詩作為紀錄一切的文獻,能夠擷下各個急遽改變的影子。

《聲韻詩刊》已然十年,所投稿的詩人無數,「石磬文化」出版過的書亦同樣,因此詩展除了是一個展覽之外,亦是一個「迷你書展」;雖說迷你,但卻已經將多年所出版的書傾囊而出,由張文燦《莊子管窺》到關天林《本體夜涼如水》,乃至來自澳門的「水翼船叢書」等等,皆可以在此買到,從另一個角度引證了《聲韻詩刊》這十年的成果──離開的時候,展覽負責人介紹了最新出版的兩本詩集:韓祺疇《誤讀晨曦》及游靜《史前紀》,但《誤讀晨曦》售罄,而《史前紀》尚有數本,隨手一揭,竟是〈無城〉:「無法回來的城//曾經輝煌的城//無人認得的城」,不知是有意或無意,十年之後再次回到起始,在這個時代裏,我們解構詩,讓詩解構我們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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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徐竟勛,字閻浮,薪傳文社社員,畢業於香港教育大學中文教育系,現就讀於香港大學碩士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