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美筠

「不要做欺凌者,也不要做旁觀者」———新書《You Are Not Alone》分享會

新書《You Are Not Alone》以校園欺凌為主題,收錄了十二位香港本地作家特為校園欺凌主題所創作的小說,以及十一篇全港中學生校園欺凌事件簿徵文比賽中的得獎作品。藉文學書寫現實,將過往藏於心底的故事浮出水面,喚醒社會關注校園欺凌,呼籲大家齊來加入「消滅欺凌」的隊伍!

文/賴子喬,鍾震霆,鄧艷芬,李詩婷

《You Are Not Alone》新書分享會於10月24日下午2點在深水埗的一拳書館舉行,分享會以「校園欺凌 X 師生難逃」為主題,由吳美筠博士與曾詠聰老師擔任講者,將藏於校園陽光底下的陰暗翻出來,與當日近20位聽眾一起探討校園欺凌事件,會上講者更將自身經歷與聽眾坦誠相訴,除了讓聽眾了解校園欺凌的嚴重性之外,更重要的是為了倡導:面對校園欺凌,需要大家伸出援手!

吳博士和曾老師都分享了自身經歷。他們亦邀請了在場人士對校園欺凌作分享。吳博士亦介紹了她新推出的書 《You Are Not Alone》,解釋封面設計的特別構思及書中幾個欺凌的例子。《You Are Not Alone》的封面設計別出心裁,有多種象徵意義。例如天空及水象徵對欺凌者的冷眼旁觀、連線象徵對消滅欺凌的行動和傳聲筒就等於聆聽被欺凌者的意見及需要。可見,《You Are Not Alone》這本書的設計與「消滅欺凌」有莫大關係。

 

(左起)李詩婷,鍾震霆,鄧艷芬,吳美筠博士,曾詠聰老師,賴子喬。

吳博士除了介紹她和另外11位作者一起合作推出的新作 《You Are Not Alone》 之外,她亦有分享為何創作出這本作品。她分享在2019年的四月想香港的中學生將來會更不開心,接着有一天和她的團隊說起了欺凌的問題,發覺原來大家都有被欺凌的經歷,因此使她決心要推出一本有關校園欺凌的作品。她認為被欺凌隱藏在意識底下好像沒有什麼影響,但其實說出來就是一件大事。雖然欺凌的確無法被消滅,但是希望可以撫平被欺凌的痕跡。而作者把經歷書寫出來,除了抒發個人感情之外,更加希望可以影響讀者。在現實欺凌當中,旁觀者其實佔大多數。因此,該作品學生多數都以旁觀者角度出發。吳博士希望大家作為旁觀者,能夠反省自我,是否能夠做得更多。

 

曾老師的分享也很獨到,他分享做中學老師時所遇到的親身經驗。對於「消滅欺凌」,他認為應該盡力幫助學生,並和他們作有效的溝通避免欺凌的事件發生。曾老師以他創作的新詩為一個抒發途俓,希望籍詩歌可以引起大家對欺凌者的關注。曾老師憶述他以往在學校遇到欺凌的學生,並概述當時遇到的情況。他引一個阿氏保加症的學生例子,並提及到:「我們作為老師,雖然不能完全「消滅欺凌」,但見到都會盡力幫手。」

吳博士除了介紹她和另外11位作者一起合作推出的新作 《You Are Not Alone》 之外,她亦有分享為何創作出這本作品。

 

兩位講者都認為不能完全「消滅欺凌」,但應該幫助被欺凌者勇敢地面對。全因「消滅欺凌」不只是個口號,而是需要行動。吳博士認為《You Are Not Alone》這本書可以用文學角度去幫讀者們調整心態。她希望引起被欺凌者的共嗚及旁觀者的關注及行動。

總括而言,透過是此新書分享活動,帶出欺凌事件其實在校園內經常發生,但旁人卻視之無睹,使欺凌者行為愈益過份,造成受害人嚴重的身心創傷,甚至發生自殺悲劇。故此,希望提醒大眾既不要做欺凌者,也不要做旁觀者。在目睹欺凌事件發生時,大家應勇於站出來,為受害者伸出援手,令這些叫人噁心的欺凌風波能夠漸漸平息,不再遇見。與此同時,希望學校也能正視欺凌問題,提點老師多留意班上學生的情緒狀況,加以關心,以免令欺凌事件在班上滋生。假如老師能盡早揭發欺凌事件,就可以大大減輕同學所受到的傷害,能夠提早實施相應的措施,例如尋找社工,調換班別及與學生溝通等等,令被欺凌者走出困境與無盡的煎熬。

作者簡介:賴子喬,鍾震霆,鄧艷芬,李詩婷,香港文學評論學會學生實習。

鏡頭下的故事時空——《我城1314》觀影雜談

《我城1314》有別於以往影片的地方就在於它除了將三篇由不同作家創作的作品串聯於同一部電影中之外,還更主動地動用導演的主導權,讓故事與故事相互融合,成為一部完整的作品。

文/嚴瀚欽

(一)

昨夜(2021年4月30日)在灣仔香港藝術中心觀看由廖志強、林榮壘導演,吳美筠博士監製的文學電影《我城1314》(My City,Our City 1314)。片長約20分鐘,以影像的方式改編並串聯了三篇選錄於《香港短篇小說選2013-2014》的小說,分別是王良和的〈魅影〉、潘國靈的〈密封,缺口〉、和黃怡的〈擁擠之城的戀愛方法〉。由於場租時間限制,許多觀影感想未能在放映後及時分享,故藉此平台與讀者討論。

(二)

〈密封,缺口〉中的NADA和其幻想的自NANA。

〈密封,缺口〉中的NADA和其幻想的自NANA。

王良和的〈魅影〉寫敘事者智力失常的鄰居阿全、精神病患的弟弟以及死去的母親,敘事者自己亦受情緒病所困,「大家都活在情緒、壓力、暴烈等精神陰影下」[1],敘事者因此只能在分裂的精神下自我欺騙,強作堅強;潘國靈的〈密封,缺口〉是關於敘事者NADA和其幻想的自我NANA之間的故事,如果說NADA是耽溺於城市之中、撤離不遂的自我,那麼NANA則是敘事者想象出來的、與城市保持距離的自我。在這種經過調整的敘事目光下,敘事者發現了日常真實的現代城巿景觀中的異色魔幻,而她保持距離的方式,就是「築起文字的城堡」;至於黃怡的〈擠迫之城的戀愛方式〉,標題已經道明了一切,男女主角生存於這座令人窒息的城市,雖然三觀不合,彼此已經不再有愛情,但礙於現實條件的艱苦,又怠於處理,因此選擇「唔分住」,用逃避的方式應對愛情的變質。

《我城1314》的開頭,三篇小說的主角都很快出場。影片的前五分鐘便已經用了三個插敘(每個故事安排一個插敘)補充說明故事的來龍去脈,分別交代〈魅影〉中阿全的童年、〈密封,缺口〉中NADA對NANA的幻想以及〈擠迫之城〉中男女主角剛戀愛時的甜蜜回憶。筆者起初十分疑惑,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安排三段插敘無疑顯得太刻意太生硬,手法的運用也顯得十分單調,但繼續看下去才發現這種插敘的安排實是導演有意為之。插敘的運用在這三個故事裏分別對應著掩蓋、幻想和回憶——〈魅影〉的敘事者不想面對現實,只能分裂出一個自己,將真實的情感隱藏起來;〈密封,缺口〉的敘事者迷失於名利場而無法自拔,只能幻想一個分身將城市撕開一個缺口;〈擠迫之城的戀愛方法〉的男主角已經無法在女友身上找到愛情的滋味,只能通過回憶重溫甜美的過去。我們再結合潘步釗在《香港短篇小說選2013-2014》序言的陳述:「本選集中的三十四篇短篇小說,有關於以往與記憶的追尋,有重現都市的壓力和迷惘、精神心靈和情感意志的掙扎……」[2],《我城1314》所改編的三篇小說亦是這些主題的呈現,因此在諸多的壓力、迷惘和掙扎之下,插敘手法的大量使用,似乎就是為了給故事中的人們提供另一個時間。

〈魅影〉中的阿全。

〈魅影〉中的阿全。

筆者又想起影片播放前,吳美筠博士說之所以和廖導合作,是因為想藉影像為媒介回應文學創作的空間和時間。這部影片出現的建築、火車、公路、露天café、公屋等無疑是對空間的回應, 透過種種城市的景觀為觀眾呈現我城的基本樣貌。至於對時間的呼應則十分有趣,影片中的三個故事,敘事者或是在或是逃避,或是幻想,或是分裂,或是回憶,因此與其說他們是在回應所處的時間,不如說是對不存在的時間/不復存在的時間的回應。基於這種時間觀所呈現出來的我城,則更顯得悲觀。

 

(三)

文學改編成電影的例子數不勝數,M.羅姆在其文章〈文學與電影〉[3]中已經詳細分析了文學和電影不同的藝術手法和表現手段,以及二者各自的特殊性。但筆者認為,以往的例子都是單篇(部)文學作品改編成電影作品,甚至包括廖導於早前放映的《失落的詩城》和《尋找我城》亦是同樣的處理手法,雖然這兩部影片包含了8首詩作的改變片段,但片段與片段之間是相互獨立的存在。以《尋找我城》為例,改編的作品包括了周漢輝的〈上坡、下坡〉、梁璇筠的〈回到香港仔〉、羅樂敏的〈椅子〉、鍾國強的〈福華街茶餐廳〉,分別對應「青陽街的瞬間,地文誌裡的偶遇,島民的孤寂,或是茶餐廳裡的眾生」[4],這四部分當然可以在「尋找」這一主題下找到彼此的連接點,但必須輔以觀眾充分的聯想,否則觀眾只能看到四截獨立的片段。而《我城1314》有別於以往影片的地方就在於它除了將三篇由不同作家創作的作品串聯於同一部電影中之外,還更主動地動用導演的主導權,讓故事與故事相互融合,成為一部完整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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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有好幾處都將三個故事的角色放置於同一個鏡頭下,鏡頭不斷地在不同故事的角色間移動(並非跳躍),只有當鏡頭對準某個角色的時候,該角色才「活」起來,其餘時間都只作為背景存在。這種處理手法一方面很好地避免上文所說的將幾個故事簡單拼湊在一起的做法,另一方面也似乎在暗示,這座城市裏的每一個人都有他們的故事,他們雖然都是配角,但是只要有人願意聆聽,願意拍攝,他們隨時都可以是主角——這座城市欠缺的不是故事,而是一個講述的機會。此外,導演安排三位作者在影片中間(而非開頭或結尾)現身進行後設性的解說,也體現了他對「故事」的強調。

為了更好地將三個故事呈現在觀眾面前,導演在電影拍攝的時候,分別用了三種不同的鏡頭以配合每個故事的主題,例如〈魅影〉用跳脫不定、讓人眼花繚亂的鏡頭配合該故事的精神分裂主題、〈密封,缺口〉用較為虛幻、朦朧的鏡頭配合該故事幻想的主題、〈擠迫之城的戀愛方式〉則用運用較長的場景以交代男女主角的衝突。這或許在暗示,每個人都有專屬於自己的講故事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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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嚴瀚欽,寫詩、評論、海、痛苦和無意義。

[1] 潘步釗:〈序:掙扎與遺忘〉,《香港短篇小說選2013-2014》(香港:三聯出版社,2018)。

[2] 同註1。

[3] (蘇)羅姆等著,富瀾譯:〈文學與電影〉,《文學與電影》(北京:藝術出版社,1954),頁1至29。

[4] 語出陳志堅:〈雲淡風輕:我在我城閱讀光影〉

https://www.literaturehk.com/new-blog-52/tag/%E5%B0%8B%E6%89%BE%E6%88%91%E5%9F%8E

〈雲淡風輕,我在我城閱讀光影〉

在失落的城裏,無論樓梯的歷史如何,濱海街的記憶怎樣,姑勿論去年煙花是否特別多,只是休憩從來沒有設限,我城也應更多選擇,就像蕭紅所說的,「蟲子叫了,就像蟲子在說話似的。一切都活了,要做甚麼,就做甚麼,要怎麼樣,就怎麼樣,都是自由的。」

「尋找我城」首映會。

「尋找我城」首映會。

文/陳志堅



那夜(編者按:2021年2月26日)觀賞了廖志強導演、吳美筠監製的文學影像,電影以八位詩人的書寫為根本,拍攝成獨立電影。影片分作兩部分,前部分獨立成片,主題為「失落的詩城」,後部分綜合幾位詩人書寫貫穿而成,主題為「尋找我城」。

我不是讀電影的,但這部文學電影觸及了好些文學視角,那就可以作為一部文學作品來閱讀。要知道導演不是要拍出文學與影像對讀,而是要藉著詩人的書寫重新開拓,作為獨立視角重新向觀眾說話。

〈樓梯街〉劇照。

〈樓梯街〉劇照。

「失落的詩城」以鄭政恆書寫〈樓梯街〉為藍本,以快鏡剪接方式切入,就像在說歷史的演變。一位女子在樓梯街附近尋找從前和歷史,電影選擇了具探索感的音樂,呈現主角沿街走路,在行走中攝影、尋索和思考,無論是「陳列着瓷器、象牙、名畫與雕刻」,還是「青年會赭紅的外牆、漆黑的鐵梯」,就像在記錄從前的歷史定格,又彷彿與魯迅在青年會相遇,雖然老調子已經唱完,但仍舊「聽見喧嘩如潮的沉默」。在這失落的的詩城,電影以樓梯街的拍攝作為重構我城想像的開始。

〈休憩界限〉劇照。

〈休憩界限〉劇照。

經過對歷史的想像,就像走進當世的處境。電影走進了吳美筠〈休憩界限〉的詩作,以戲劇方式拍攝一位似是露宿街頭的青年男子。他拾取一張報紙,內文與政事有關,男子把報紙丟掉,顯然對政事不加理會;隱約看見袋裏的結他,他是玩音樂的。如此對照,就像在說明現世的選擇,也作為後部分的伏筆,這種微小的電影語言,十分隱藏,卻有力量。然後,男子就在界限街的長椅上躺着,雙眼凝視碧天,這年頭,日子就像「在垃圾房乞求午睡,蜷曲的膠蟲,像曳不走的背心袋」,然而,「天橋底不屬於任何人」,電影鏡頭一下子聚焦在翠葉下陽光映入,又改易了清新的劇場音樂,主角雖然躺在街道旁無人問津的長椅上,但休憩自在卻是屬於他的,縱然他是草,也是微粒。那末,我們要問,我城到底是否容許休憩的存在﹖休憩與生活本質是否必然相對?誰有休憩的權利﹖進而,我們更會問,到底誰為我城定界限?故此,我認為八位詩人的創作結合成前後兩部電影,事實上都在這首著意探討「我城界限」的詩作和鏡頭下定調,然後再在其中開展一個個我城的故事。就是說,「休憩界限」其實就是我城界限,出處去就,也成為我城故事中理應思考的問題。

〈於是你沿街看節日的燈飾〉劇照。

〈於是你沿街看節日的燈飾〉劇照。

飲江〈於是你沿街看節日的燈飾〉寫出《去年煙花特別多》的想像,「今夕復何夕,煙花多璀璨」。電影以默劇人的方式演繹,我認為導演的選擇是在呈現我城一張張蒼白的臉,對照地下鐵多重曝光的影像,緩慢的敘述節奏,「漫漫長夜不知是囚徒的幽默,還是囚徒的諷刺」。電影選擇以藍色光影呈現這世界,主角在人聲中默念着自己的孤獨,他不是沒有曾經外出的可能,然而再次折返,對著沒有質感的畫面,吃著自己的麵。如果詩作是呈現了節日裏沿街的燈飾,電影卻有力地呈現燈飾背後的乏力。在界限裏的故事,這或許是我城裏最多人的狀態。

〈鰂魚涌濱海街〉劇照。

〈鰂魚涌濱海街〉劇照。

至於劉偉成〈鰂魚涌濱海街〉是重新說了一遍故事。「我遺下一些東西在那裡,你提我找回。」電影以黑白鏡頭訴說孫兒替爺爺尋回從前的記憶作為藍本,蒙太奇的拍攝方式,以快鏡呈現多重影像,在不同的畫面裏尋找碎片化的從前。日光快速映入和快速倒退,是時間的明證,就是要說明「每天上班下班,我都走過,這條不起眼的街道」,它或許只有「回收紙」或「街尾肉檔」的畫面,但原來可以是某一代人的重要記憶,或者說是大部分記憶。電影選擇貝多芬的音樂,畫面瞬間轉為彩色,宏觀拍攝鰂魚涌海景,「爺爺,我替你找到了。」找到了那份平常街道裏的日常,也找著海傍那「見證時代的水平」。

〈上坡﹒下坡〉劇照。

〈上坡﹒下坡〉劇照。

「尋找我城」是電影的第二部分。電影以周漢輝〈上坡﹒下坡〉為本,假設舊時代的錄像拍攝,以長鏡頭的拍攝方式,呈現主角的內在心理時間。導演沒有選擇重映詩作的書寫,而是重新創作獨有的故事,在隨便的公園打籃球,吹泡泡,顯然長鏡頭想說白的是細水長流的父子情。而後部分紅衣男子的處理,以時空重疊的方式,藉鏡頭移動彷彿自己在看著從前的父子,也在看自己的長大。後來,那對男女對答時,「和沿街你告訴我的家事」,後面出現的男子就像是自己在看著自己,電影的意象原型大概需要觀眾多一份省思。

〈回到香港仔〉劇照。

〈回到香港仔〉劇照。

而梁璇筠〈回到香港仔〉詩作,導演選擇以介紹式的方式拍攝,無論是鏡頭移動還是場景切換,鏡頭選擇以慢鏡逐步放大,或快鏡聚焦,又以低視角拍攝呈現場景,顯然是在聚焦香港仔的特寫,例如天后古廟的地方景緻。此外,以宏觀視角拍攝香港仔的遊艇或躉橋,也是在說明這裏的狀態,固然以古典傳奇式的音樂配搭,更顯這裡的新舊共濟。然而, 導演選擇以一男一女各自遊走在香港仔,最終兩人相遇,輕輕一笑,彷彿呈現〈回到香港仔〉詩作裏「純樸如最初」的狀態,敘述節奏自然,也可以說是重新演繹了詩作。

〈椅子〉劇照。

〈椅子〉劇照。

在眾多電影拍攝裡,羅樂敏〈椅子〉的拍攝,似乎是最貼近年輕人的思想,也可以說是我城年輕人現在最寫實的狀態。導演選擇晚上的場景,一位少女在抽煙,從表情和眼神充分呈現了一代年輕人的孤獨感,而導演選擇一位富有時代感的少女,或許在強化時代特質的效果。雖說孤獨不是年輕人的專利,然而,「各有前因的椅子,逐一搬到島上的角落」,鏡頭下有被可給移動的椅子,「被政府安置的休憩長椅」,不難理解現在許多年輕人本來就像孤島,每一張椅子都有著自己的從前,特別喜歡導演隨意拍了幾個一閃即逝的街坊,坐在椅子上是如此的百無聊賴,就像隨便地經過了大半生,而這些人背後的故事也像是在等着拍的。鏡頭也着重光影的處理,少女對着玻璃罐內的燈光,卻像絲毫沒有半點燭光的希望,如果我們細讀樂敏詩作的最後,「深深淺淺的浮刻,猶如無旗幟的旗杆」,也會發現作者是在呈現失落的年輕人那種無根的狀態。然而,導演卻藉著鏡頭切換,以日照的場景呈現少女一夜後重生的狀況,配以音樂的轉換,主角臉色轉變,看見島民的生活日常,就像逐步打破了昨夜沉厚的孤獨,彷彿在說明經過時間的淘洗,有了重新出發的可能,少女當下選擇做自己想做的事,再回到椅子安坐,這回卻有了同伴。這種日與夜的光影對照,自然地讓年輕人形成某種信念。或許導演打算在鏡頭下呈現另一種想像,也藉著鏡頭的力量,帶給年輕人新方向和可能,在我城裏尋找,又在尋找我城。

〈福華街茶餐廳〉劇照。

〈福華街茶餐廳〉劇照。

最後是鍾國強〈福華街茶餐廳〉。以茶餐廳作為尋找我成的最後故事,我想導演的選擇是有理的。茶餐廳本來就是我城的縮影,裏頭的人每一個都是我城的代表。也斯評陳冠中《香港三部曲》〈金都茶餐廳〉﹕「他只是以傳統的言情故事,老練的人情世故去寫某一個香港的深層心理、集體無意識。」所謂集體無意識,卡爾﹒榮格說:「除非你由無意識轉變為意識,否則你的一生將由無意識引導,而你把它稱作命運」。在茶餐廳,有誰不是喋喋不休,隨意說白,甚或盲從,只跟著走,抑或是孤單沉默,「直不起背來」,在思考恐懼,或是只是在發呆。然而,導演選擇的電影鏡頭語言,顯然是在呈現一位失落的男子,外觀看來,他有工作,也不太潦倒,在從前的情人面前強要裝出一點自信,然而背着別人時,卻是真真實實的那個失落於茶餐廳裡的人。在「一個慵慵的下午,工作在遠方喊着寂寞」,我城的茶餐廳裡,有多少食客在做着自己喜愛的工作﹖而當我們要踏出茶餐廳,回到我們以為熟悉的世界,又有多少人能昂首踏步,說這裡是我的原鄉,我以這裡為傲,「踏出門外是否還會想起,這個曾經那麼真實,那麼瑣碎的世界?」在「捱騾仔」、拼日子的生活中,生活從來都是困難的,甚而,我以為每當人從茶餐廳裏出來,就像谷崎潤一郎〈陰翳禮讚〉所說的狀態,「擔心在這樣的房間裡,忘卻時光荏苒,不知不覺中歲月流逝,出來時已白髮蒼蒼。」

尋找我城,或者就是從前青楊街的瞬間,地文誌裏的偶遇,島民的孤寂,或是茶餐廳裏的眾生。然而,我們卻要說的是,在失落的城裏,無論樓梯的歷史如何,濱海街的記憶怎樣,姑勿論去年煙花是否特別多,只是休憩從來沒有設限,我城也應更多選擇,就像蕭紅所說的,「蟲子叫了,就像蟲子在說話似的。一切都活了,要做甚麼,就做甚麼,要怎麼樣,就怎麼樣,都是自由的。」

陳志堅作者相.jpeg

作者簡介:陳志堅,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後於香港中文大學獲教育文憑、文學碩士、教育碩士。現職中學副校長、中國語文科主任、中國文學科主任。任教育局課程發展委員會中國語文教育委員會委員、香港考試及評核局中國文學科目委員會主席,曾任香港大學教育學院兼任講師、寫作比賽評審、校際朗誦節評審等。著有散文集《時間擱淺》、小說《離群者》、青少年小說《無法預知的遠方》、《紅豆糕的歲月》,主編散文合集《情味﹒香港》等。